第72章 留念和牵绊

“刷”的一声。

顾梁的声音堪堪落下, 百里无常已经面色一变，右手虚化半个圆，手中多了一柄无形利剑。

寒气凛然袭来, 直刺顾梁颈间最薄弱的地方。

顾梁双目微眯, 立刻向后连退三步，竟是动作敏捷到避开了百里无常这满含煞气的一招。

顾梁的脖子没有瞬间异处，看来身手敏捷不同凡响。只是顾梁退了三步之后, 他颈间还是刺痛火辣一片, 抬手一摸, 手心里不少鲜血, 热滚滚的往下流淌。

他的侧颈皮肉外翻, 被利剑划开了一道血痕。

“百里。”

百里无常似是还要跟上一剑, 不过被温暖抬手挡住了。

百里无常眸子血红, 阴测测的盯在顾梁的身上。若不是温暖出手阻拦, 恐怕顾梁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百里无常这第二招。

“呵——”

顾梁捻了捻指尖的鲜血, 冷笑着说：“看吧, 世人只喜欢听好听的话, 而我说的话, 只会叫世人扫兴。”

顾梁喃喃的说着，好似根本不是在对温暖和百里无常开口，而是在对自己说这番话。

笑声中充满了浓浓的自嘲。

温暖如坠梦中, 整个人浑浑噩噩，他就好像之前在梦里一般, 对自己的言行根本无法控制。

温暖笑着开口了，说：“哦？可是我偏偏就喜欢听不好听的话。”

顾梁皱着眉头去看温暖，目光中增加了一些不解。

顾梁说：“你骗人, 世间怎么会有人就喜欢听不好听的话？”

温暖又笑了，笑起来唇边的小酒窝异常香甜，不过笑的又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温暖说：“道理很简单。那些说着不好听话的人，他肯定是生气的、难过的、悲伤的、愤恨的、不愉悦的。别人都不高兴，只有我一个人高兴，岂不是很有意思？都说快乐不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是没有对比，世人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快乐的？”

“你……”顾梁有些怔怔的看着温暖，摇了摇头，说：“是个奇怪的人。”

温暖说：“很多人都这么说，你不是第一个。不过我觉得，相对比于我来说，你岂不是更加奇怪。”

顾梁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阴沉，低声说：“你说的没错，再没有人比我更奇怪。他们都对我唯恐避之不及……”

顾梁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穿着古装长袍的顾梁，和现代怯懦的顾梁，虽然性格完全不同，可他们有着同样的苦恼。

以前的顾梁并不是个人类，他的生命好像无穷无尽，从有记忆开始，就不停的看着身边的人生老病死，而顾梁自己，并不会有任何的变化。连顾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什么，到底是妖魔还是鬼怪……

除了不老不死的生命之外，顾梁还有一种能力，一种可怕的第六感，可以看到任何人的未来命运。

然而人类的命运总是异常的脆弱，所以顾梁看到最多的画面，恐怕就是死亡与离别。各种各样的死亡，各种各样的悲剧，永远也无休无止。

顾梁回忆着以前的事情，说：“我只是想要帮助他们……”

顾梁并不是个冷血的人，起初看到这些悲剧之时，顾梁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援手，想要帮助那些人走向悲惨的命运。

只是在顾梁告知那些人的时候，对方却毫不领情，无一例外瞪大眼睛，斥责怒骂他神经病。

“那些人只觉得，是我在诅咒他们。”顾梁冷笑了一声。

想来也是，就如刚才那般，顾梁一见到温暖就说他会死，瞬间就将旁边的百里无常给惹怒了。恐怕谁乍一听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也都不能接受。

顾梁分明只是想要帮助别人，结果无端端的被怒骂，被排挤。他住的小村庄很小，很快村子里的人都在背后传闻，顾梁性格卑劣，总是疯疯癫癫的喜欢诅咒别人，可能是脑子不正常。

这样的议论，和异样的眼神持续了一段时间。随后一个深秋的夜晚，村子里冒起了点点的火星，莫名其妙的，一户农家着起了大火，火势蔓延太快，大家又都在熟睡，等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农户一家三口已经被烧成了焦炭，差点将隔壁的邻居家也烧着起来。

大火直到天亮才扑灭，顾梁那天上山打猎，是第二天早上才回的村子，他站在村口，就看到了浓浓的黑烟，还有一片哀嚎的声音，仿佛第六感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顾梁怔愣的站着村子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有村民看到了顾梁，冲上来二话不说，就要拿锄头砍他。

顾梁听到了谩骂的声音，说农户一家三口被他诅咒死了，都是因为他的诅咒，竟然真的被活活烧死。

更甚者有人说，其实是顾梁偷偷放火，想要报复农户一家三口。

总之，最后谁也没有证据说顾梁恶意杀人，村民们却联合起来，将顾梁轰出了村子，将他的小木屋推倒砍掉，将他的东西全都扔进了水里。

说实在的，顾梁对这里也没什么留念，懒得解释，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只可惜走的再远，顾梁仍然被大家看做不祥的存在，从没在哪里固定落脚，一直居无定所，好像孤魂野鬼一样的飘荡着。

直到有一天，顾梁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他想要在这个地方，长久的住下来。

“是因为一个人。”温暖开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顾梁的表情。

顾梁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面瘫的和百里无常有一拼，然而温暖看的出来，顾梁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有什么东西让他产生了留念和牵绊，那是一个人。

顾梁点了点头，是一个人，一个还不大的小男孩。

所有人都怕他骂他，可那个孩子一双眼目中却只有天真无邪，对他没有任何的偏见。

那是顾梁再次被赶出村子的时候，他的东西被扔了满地都是，凌乱不堪的滚动着。

顾梁面无表情的弯腰去捡，就在这个时候，一双肉肉的小手伸了过来，抢先一步将其捡起，仰着头递还给他。

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三岁大小，一脸稚嫩和不成熟，却故作老成皱着眉头，说：“大哥哥，给你。他们太坏了，竟然欺负你。”

第一次有人不害怕他，不嫌弃他。

顾梁当时愣了一下，没有接小男孩手中的东西，快速的转身离开了，好像逃跑一样。

小男孩惊讶的睁大眼睛，举着手里的东西，在后面追着喊：“大哥哥你的东西！”

只可惜小男孩跑的太慢，很快就失去了顾梁的踪影。

顾梁“逃跑”了。

他知道，小男孩不害怕自己，那是因为小男孩还不懂，还不懂自己的可怕之处。如果他有一天懂了，也会像大多数人一样，畏惧自己，躲避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顾梁这么想着，可莫名其妙，他决定定居在这里，就在小男孩家不远处，建起了小木屋。

小男孩那双天真的眼睛，似乎让顾梁看到了希望，让顾梁发现自己还有可能做个普通的人。

顾梁住在小男孩家附近，经常能听到小男孩的传闻，毕竟小男孩生在富贵人家，可是镇子里最有钱的一户，茶余饭后，总是被拿出来作为谈资。

顾梁听到最多的，就是小男孩又生病了。今天高烧不退，明天突然昏倒，似乎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传闻根本活不了多久。

顾梁有点在意这个事情，所以暗中往富贾家里走了一趟。原来小男孩并非体弱多病，只是他体质特殊，传说中很容易被阴魂和鬼怪缠上的体质。

孩子还太小，经常被鬼怪纠缠，身体里阴气过重，自然会感冒发烧，突然昏倒也是正常。

从那天之后，顾梁每天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保护小男孩，偷偷的暗中保护他。既不让小男孩被鬼怪骚扰，又不让小男孩发现自己。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十年如一日，顾梁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男孩已经长大了，就快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

顾梁发现，自己已经不满足于默默的跟着那个人，他心里有**在滋生，他变得越来越贪婪，他不只是想要每天默默跟着那个人，甚至想要将他圈禁起来，囚禁起来，只让他看到自己一个人。

顾梁不想让他娶妻，不想让他和别人生孩子。

“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顾梁笑的有些苦涩：“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更想……让他好好活着。”

他和什么人成亲，和什么人生孩子，已经变得不重要。因为顾梁在第六感中，看到了那个人的命运。用不了多久，那个人将迎来生命的终点。

“我想……让他活着……”

顾梁的声音变得艰涩起来，然而顾梁只是个不祥之人，他永远只能看到别人的命运，永远无法改变别人的命运。

“原来是这样。”温暖忽然说：“我或许可以帮你。”

“帮我？”顾梁颓废的面容，瞬间掺杂了些许的希冀，说：“你可以救他？”

“也不算什么难事。”温暖挑唇一笑，笑的颇有些玩味，说：“不过你要……唔！”

他话只说了一半，忽然唔了一声。旁边的百里无常动作迅捷，竟然快速搂住了温暖的腰，吻住了他的嘴巴，将他的一切话语全部堵了回去。

温暖哼哼两声，似乎在抗议，推开百里无常说：“我话还没说完。”

百里无常脸色铁青，说：“不许说。”

百里无常完全清楚温暖有什么癖好，好像是收集癖一样，每次都那么喜欢多管闲事，每次都对别人说，“要不要成为我的人”。百里无常已经不知道为此头疼过多少次。

温暖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你吃醋了吗？”